砚里星河
2023-04-25玩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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@新剧会
角色: 沈池懿

【致任朝野——等不到鬓雪相拥】 少年情动,不过一池清荷涟漪微荡。 沉川,任沉川。 我从来都不愿恨你,也不敢怨你,直到我听到周然最后的遗言。 他说:“谢谢你护我爱人周全。” 沉川,你保护了他的爱人,那你的爱人呢? 你可以为了妹妹屠尽书院,刺杀柳君;你可以在丹溪谷外跪三天三夜,只为送江淮安唯一的解药;你可以千里迢迢不辞劳苦地给戚凭川买糖,帮他送信;你可以将家里唯一的遗物留给唐挽初;就算面对并不熟络的周然,你也百般犹豫不愿意去伤害他。 那我呢?你为我做过什么? 是毕业时许我的三个愿望吗?我除了这三个愿望,还有什么? 第一个愿望,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。 第二个愿望,山无棱,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 第三个愿望……我本来是要你陪我玩一辈子水的。 沉川,你连第二个愿望都没能为我实现。 等不到鬓雪相拥,重饮渭水溿那一盏虔诚。 昔日那江中也有一叶照舟,载着一对有情人的鸳鸯梦。 是啊,我怎么会忘了呢? 那瓢泼大雨里,那浩渺江水上,那如血残阳中,是你明亮的双眼,是你湿热的鼻息,是你在我耳边缱绻倾吐的一句句肺腑爱语,是你轻轻从我眼角衔走的一滴泪。 我记得十指相扣的滚烫触感,记得你满含笑意的眼中溢出浓厚炽烈的爱意,将我浸透雨水的身骨从里到外燃烧起来,又被温柔的苍山雪裹住,只泻出烛星般的暖光。 如久渴之人饮得甘露,我也被擒住魂灵,君子骨跌入情海,从此心上栓了一把名唤任沉川的锁。 雨花石换金令牌,我想,聘礼也不过如此。 情不敢至深,恐大梦一场。 直到天光乍破,雏鸟啁啼,我才倏然惊醒,这不过又是一场红尘幻影。 那日书院的池水浑浊昏红,好似一汪亘古不化的血水,池中映着的,是你的倒影。 你面如冰霜,只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,一言未发便拂身离去,如天际转瞬即逝的鸦影,只留我一人在这灿烂春色里,伴着满地横尸。 任沉川,你何苦要放过我? 让我惊,让我苦,让我颠沛流离,让我无枝可依。 任沉川,你何苦要放过我! 贺清风为了她妹妹屠我满门,唐挽初为了幻想中的爱人放任我父母死亡,戚凭川为了隐藏自己与我反目成仇,江淮安为了周然放弃我,周然为了贺清风来刺杀我。 那你呢?任沉川? 当所有人都为私情来伤害我时,你也与他们一样,毫不留情地抛弃了我。 在贺清风的背负与我的痛苦之间,你选择了她,选择牺牲我来减轻她的罪恶。 那我呢?我就该承受这一切吗? 情根深钟再难消弭,我根本不愿再想你,生怕忆起那一日你的眼睛,却忍不住随身携带那块川字金牌,唯有如此才能逼迫自己活下去。 这金牌为我挡下一剑,也算你救我一回,待你给我完成最后一个愿望,金牌物归原主,从此你我两不相欠。 我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坚硬如磐石,但再见你时却依然能生出痛楚,撕扯得我喘不过气。 我忍着万蚁吞噬的疼,小心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 “最后一件事,我要你取周然的命。” 我看到你眼里的光熄灭了,转为一片荒芜的死寂。你转身,同那日一样,只留给我一个决然的背影。 我要你杀周然,似要了你的命,剜了你的心,你百般犹豫千般不愿,你来屠书院时可有过这般纠结?你可想过屠我满门就是在毁灭我?你可知道周然来杀我时可没有半分犹豫,是何等冷酷无情? 在你的剑刺入周然腹部的一刹那,在他出声说话的一瞬间,你便悔了,你茫然,你悲伤,你落荒而逃,你千般自责万般悔恨,恨不得把自己的命赔给他,你刺杀柳君后可曾自责过? 沉川,你杀了周然,你后悔吗? 如果重新来过,你还会去杀他吗? 书院里先生曾教你要学会拒绝别人,所以你人生最后一件憾事,是没有拒绝我是吗? 是不是直到最后,我依然无法被你坚定地选择与维护一次,自始至终,我都是要被无情舍弃的那一个? 是啊,贺清风才是你朝夕相处至亲至爱的家人,我算什么?我不过是你腥风血雨后稍作休憩的一处温柔乡,予你片刻柔情,温存过后你回到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江湖,那江湖里没有我。 你想同贺清风和好,却不曾回想过我;你舍弃自己一条烂命救江淮安时,也不曾考虑过我;你要把自己的命赔给周然时,更没有去想我之后怎么办。 哪怕弥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眼,你想的都不是我。 沉川,你心里装了太多人,满得装不下我了,装不下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沈逢渡。 人人都在相互救赎,但无人救我。 我字为逢渡,却无人渡我。 沉川再未逢渡舟,任朝野,是你自己杀了沉川。 任朝野,我只愿今后与你永不相见。 但你为何又要回来找我? 寒风料峭的春夜,你好像将道华山的寒意也带进来了,涌入的风吹得烛光乱曳,光的中心站着一个你。 你不由分说地上来抱住我,这怀抱还是那么烫,要将我融化在里面,给我一瞬间的恍惚,将片刻拉长成永恒。 但你说:“拔剑吧,该有个了结了。” 是啊,该了结了。 长剑出鞘,两剑相对,我知道我打不过你。自沈家灭门后,我便培养了一批自己的暗卫,此刻这小院里也埋伏了好几把锋利的刃,但我没有唤他们进来。 因为我无法杀你。 那就让我死在你剑下吧。 该走的路我走完了,该报的仇我也将报了,棋局已悄然布下,只等棋子轮番厮杀。只是这天下靖平的夙愿我完不成了,那就让我去九泉下受铜柱狱刑,向沈家列祖列宗谢罪。 天光微露的白在剑锋上折射出冷冽的光,你的脸凐没在拂晓的昏暗里,我看不真切。只觉樽前剑迅如疾风,冲向我的心口。 这样也好。我心想,这样就好了。 但抵在我胸前的,是古朴无华的剑鞘。在旭日初升的万缕金光里,我看到没入你心房的劣剑,和你的笑。 死在我手里,是你的愿望吗? 你要我这本是提笔做文章的手,染上挚爱之人的血,你要我此生唯一亲手杀的人,是你。 任朝野,你好狠的心! 最开始来招惹我的人是你,率先离我而去的人也是你; 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是你,最终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你。 藏在血肉深处的刀口被残忍撕开,露出其中唤作爱恨的骨。 任朝野,我恨你! 我恨你从不选择我;我恨你从不向我解释,只留我一个背影;我恨你让我亲手杀了你。 我恨你,却是因爱才痛苦,这痛苦是蚌壳中的砂,我要用血肉去含它,但你却情愿让我脆弱。 你说:“别碰我。” 我身躯太过单薄,覆不住你,也留不住愈发冰冷的体温,此刻短若弹指,却又化为亘古的冰峰,连我的魂灵也一并封存。 千般喜怒,万般苦楚,最是人间留不住。 杨柳铺满十里堤,又是一年清明时。 睡梦中院角屋顶的歌声与酒香不复存在,少年时许下的愿望支离破碎无可挽回,恰如那个夜晚未发一言的诀别。自此大雨与火光经常造访我的梦境,徒劳的搜寻如风中燃烧的灰,海底沉没的沙。徒留在书院间洒落的月光无声吟唱着旧时的歌,吟唱着过去的记忆。 我忽然想起年少时写过的诗集,便去书房翻找,想续作一首。 我拉开木屉,看到一枚金色的名牌。 川。 回头望去,书房的搁架上整整齐齐叠放这一件旧校服。 是那件我未能亲手还你的衣服。 你说:“别碰我,衣服该要脏了。” 我终于低声抽泣起来,在早春倦鸟的鸣声里,渐成嚎啕。 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 沉川,你别走啊。 再给我唱一首歌吧。 再带我看一眼这大好河山吧。 再陪我玩一次水吧。 恍惚间我看到亭中有一道未干的水痕,却不见人影,我知道那里站过谁。 他不会回来了。 所以我不等了。 沉川,我累了。 沉川,这杯酒,太苦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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